谁在造物

在这颗星球上，有些地方仍在现代世界之外，保持着古老的状态，他们是土著族群。传统在他们身上根深蒂固，是信仰、道德与一日三餐。当人类开启新的太空通信时代后，网络技术也以迅疾之势，骤然降临在他们之中。这场新技术与古老文明的相遇，虽然不是新的故事，但我们不知道，它会不会成为最后的故事。

菲律宾棉兰老岛

此前，国元国际表示，2022年公司对产品、渠道、品牌、供应链做全面升级，同时完善管理团队，提升组织能力，公司的财务结构、盈利能力、偿债能力、现金流均得到优化。伴随疫情放开、产品战略性调整影响减弱、以及改革效能释放，公司业绩及盈利能力有望获得持续改善和提升。

在菲律宾南端的棉兰老岛上，人们仍然信奉在湖泊中栖息的鳄鱼。他们信万物有灵，拜着宇宙中的众神。在他们的宇宙观里，天上世界分了许多层，太阳神Kadaw La Sambad与月亮女神Bulon La Mogoaw居住在天空的第七层，随后逐层往下，栖居着他们的儿子女儿，照管着人间的丰收、大海或是疾病。

群石与星轨

在菲律宾主流社会中，万物有灵的信仰已不复存在。当16世纪麦哲伦的船队浩荡登陆之后，万神论逐渐隐散，独一的神开始被广泛崇拜。人们开始信耶稣，或是安拉。唯独在这片棉兰老岛高地上，参拜众神的原始信仰留了下来。

这里栖居的十余个大小部落如今都被称为“Lumad”人，“Lumad”化为一个“人种”统称，也宛若一个异类，像是边缘之外要被保护但不宜亲近的古董。从上世纪下半叶开始，伴随一些人外出务工或外地游客的好奇试探，现代化的影子逐渐感染当地，但信仰与习俗仍旧根深蒂固。就像一些男人换上了衬衫和裤子，也仍然随身佩剑，信仰是身份，是道德，不可撼动。

菲律宾土著正在劳作

直到今年，数十颗熠熠成列的星星闪现在这片高地群岛的上空。这些人造卫星明亮闪烁，散播着信号，也为这片古老土地瞬间开启了时空的门。新技术文明将为这片仍处于原始生态的社区带去什么？流动在衣锦编织与歌舞仪式中的生活，与无尽的网络世界，会交织出怎样的新景象？在地社区与新技术之间是否会以平等的关系对话？

不知现在当一位棉兰老岛土著人仰望星空时，会如何想象这群来自“星链”的新星。“星链”作为火箭制造公司SpaceX的一部分，由埃隆·马斯克发起，通过向近地轨道发射约3000颗卫星，布设出一个覆盖地球所有角落的互联网系统。它最理想的受益者就是身处偏远地区、没有高速稳定互联网接口的人们。目前星链已为全球30多个国家提供服务，而数字经济市场蓬勃兴起的东南亚地区无疑变成它们关注的重点，在今年2月，星链正式登陆菲律宾。

星链终端设备在户外

在菲律宾，七成多的国土都是山地，铺设电信基站并非易事。而“星链”将基站转移到天上，无疑跨越了地理限制。当星链正式在菲律宾开放后不久，棉兰老岛中部的科罗纳达尔市（Koronadal）市长就发了推特，雄心勃勃地表示要将星链应用在土著社区。他们将以布兰族的一个社区学校 School of Living Traditions 作为试点，最终将“星链”通信引入12个分散的土著社区中。

School of Living Traditions是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1995年倡导设立，是一个由土著自治管理的文化传习中心。在这里，部落中的长者会向青年们教授传统艺术、手工艺和生态知识。所有教学，无论口头或书面，都是采用本地语言。青少年们在这里学习传统服装编织，比如用马尼拉麻蕉叶编织的披巾，还有乐器表演、舞蹈和仪式。成立二十多年来，这所社区学校都有计划地连接外界，从入选联合国体系，接触外部专家，再逐渐开放旅游参观。

SpaceX火箭发射向近地轨道带去了上千颗卫星

我们不妨看看地球另一边的土著社区。在北美，有些土著社区更早接通了星链，人们已开始逐渐意识到问题：沉迷网络的本地青年逐渐不参与社区农事和文化集会；而语言和文化断层也让土著青年在面对网络中的霸凌、信息安全和价值观冲突时显得更为脆弱。此外，因为一些社区没有足够的上网设备，也无法对软硬件问题进行维护。而在当地社区的长者眼中，高速互联网的接入会加速传统文化和价值观的消亡。

星链终端设备在户外

当“星链”改变了游戏规则，土著人会通过网络电话与远方的亲人和朋友联络，社区的教育医疗也有了支持。在一些意外事件或灾难中，如在山火、泥石流、地震中也可更快地呼唤支援——这些帮助无疑是正向的，但同时，关于卫星互联网的接入如何影响在地社区的文化和环境却鲜有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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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叙事的主流仍是这些技术如何帮助抚平土著地区与现代世界的技术鸿沟，但是社区自身的声音和需求却很少被听到。比如对这些土著居民而言，社区其实自有一套祖传的生态知识 (Traditional Ecological Knowledge) ，能够灵活应对或缓解在地的气候灾难或风险。根据世界银行数据，土著社区尽管是地球总人口中千分之一的部分，他们却生活在世界至少四分之一的陆地上，大多数现存的生物多样性范本都在他们手中。他们的传统一旦消逝，结果也将不可逆转。

星链终端设备在山野

发生在菲律宾土著社区中的这场转变，也让我想起早前在格聂经历的一场复杂“奇迹”。2020年11月中旬，我和团队在甘孜理塘的格聂山区里开展了生态旅游和社区发展的调研。山上山下跑了一天，入夜，升起火炉，开始与社区伙伴聊天。这天的意义非同寻常，因为刚有一个牧民在手机上拍到了雪豹正在捕食的清晰画面，这在当地也是首次。格聂正在计划打造生态旅游，相关部门决定在视频平台上大力传播，为旅游造势。

格聂山野 ©宋欣霖 ©玉冰

年轻的牧人男孩儿一边嘟囔着说，雪豹在藏族人心中是多么殊胜，一边熟练得刷着抖音。他反复播放着一段视频，凑过来给我看，说：“你看，这个人就是我们村的，这两天突然在抖音上特别火！”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丁真。

丁真意外的走红歪打正着地成为了格聂山区旅游的最强标签。在那之后，理塘在预定平台上的搜索量飙升了620%，周边酒店的预订量也比同期增长近一倍。人们期待来到丁真的家乡，看看是怎样的环境孕育出这样一个又甜又野的男孩。

然日卡的藏族少年 ©玉冰

与此同时，官方力推的雪豹故事却无人问津。作为雪域高原的旗舰物种，雪豹的出现对于青藏高原的生物多样性和气候变化研究至关重要。但这些内容大多只能停留在很小的环保和学术圈子里。大众流量选择了丁真。“王友梅”们争相前来，在村里简陋的民居里住下。康巴藏族世代游牧，不善定居，可以用牦牛毛织出一顶帐篷，却少有砌墙盖房这样的知识储备。好在来到村里的王友梅不为住得舒适，只为见到丁真和他的朋友圈。为了拉拢游客生意，社区的青年们也纷纷开了视频号，然日卡的抖音天团俨然成型。

然日卡村，黑帐篷是游牧藏人的家 ©王什贰 ©宋欣霖

技术与文明之间的关系已成为这个世纪的母题，在网络上发酵的一切不断影响着集体无意识，而在原始的土著社区，这种冲击或许更接近一场无声又巨大的撕裂。在2021年末，中国的所有行政村都已实现了宽带接入。当交通大道通达无阻，也点燃了旅游市场。如今“一个网红带火一个乡村”也变成某种方法论。在一些集中生活着多种高原生物的藏地游牧社区里，网络技术正在快速影响着村落的知识结构、精神面貌和公共空间。

星链终端接收器

自那之后的三年间，每年去格聂，我都会特意到然日卡村看看变化。尽管疫情期间游客数量减少，但村里建设的脚步并未停下，曾经的平房村已加盖成两三层楼。曾经村里组织游客跳锅庄舞的活动中心，现正被改建成精品酒店；以前村头的天然温泉，如今被改造成一家温泉酒店，曾经的泉眼几近枯竭。牧人家里的娃娃们刷着短视频，偶尔蹦出几个网红词汇，父母在干农活或是拉客人，网络和手机代替了家教。村里的公共活动无时无刻不被多台设备记录和直播着。我问村里的青年：“然日卡已经这么火了，你们现在还需要什么？”“我想学用电脑”、“我想学剪视频” 、“我想学学盖房子！”

近地卫星也改变了星空

我不确定发生在格聂的一切是否也将成为菲律宾土著社区的未来。但是新技术的推广应该是“对话”的过程，而非独白。土著人民不仅需要更好的网络连接，也需要能够买得起的电脑与技能培训。事实上，土著社区在面对新技术应用得到来时，或许也应在内部组织对话，关于如何接纳新技术——并提出对它的使用计划，允许不接受，或推迟接受它。

十年前，环绕地球运行的航天器只有几千艘。而在不久的将来，点亮夜空的可能不再是宇宙的造物，而是几万颗人造卫星的光照反射。在越来越亮的夜空中，波利尼西亚的土著航海者还会通过观星甄别方向吗？南美洲的玛雅人还会夜观天象来确定农时吗？而当所有这一切知识体系消失时，我们还会仰望夜空感慨造物的神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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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_宋昕霖 编辑_XY、连旌乔、汤盼盼 排版_胖狗

NOWNESS Paper 2023年秋季刊想要讨论新传统：当下我们要用什么样的方式看待古老的传统？科学和信仰，必须得二选一吗？在回收万物的今天，关于众神的寓言也可以一起捡走吗？秋天到了，和NOWNESS一起回收寓言，看看我们曾经在哪见过吧。